菱华公主服了药,夜里三更呕了血。江月旧守在床边足足熬了一整日,眼见她浑身褪去虫斑,蜡黄的面上也有了几分血色,仍不敢大意。

    第二晚的后半夜,少女撑不住困意,趴在桌面打起个小盹。胡尔伊漠进屋时,江月旧脸朝着门口,细眉蹙着,睡得正沉。男人冷眼瞧着,心道她对不相干的事儿倒是很上心。只是少女似睡得不安稳,呼吸急促,偶尔又一滞。仿佛梦里有什么洪水猛兽,叫她受了惊。胡尔伊漠顿了顿,伸手将她额前一缕鬓发绕到耳后,眼里冷色淡了几分。男人刚要收回手,便被一双澄黑的眼眸盯住。

    江月旧早在他进屋时就醒了,佯装睡着,只是想看看男人会做些什么。“殿下放心,公主平安无事了。”男人眉梢扬起,声色淡漠,“听说你一天没进食了。”少女摸摸肚子,哑着嗓子很是委屈地开口,“这炼离散的毒性反反复复,可太折磨人了。”“所以神医这是在抱怨本王?”江月旧讪笑,“我只是心疼菱华公主,多了一句嘴。”

    胡尔伊漠没说话,指尖点了点桌面,不温不火道,“出来。”“做什么?”少女后怕似的攀紧了桌沿,面上惧色一目了然。男人见她瞬间怂了胆,隐隐欲发笑。他抬手,冰凉的手指戳戳江月旧的额头,“带你吃饭去。”话音方落,后者便起了身。

    少女变脸般噙着笑,“殿下不早说,我还以为要挨罚了。”“你做错了什么,怕挨罚?”“我害的公主吐了血,怕殿下心疼。”江月旧本就是试探,见男人缄默,又补了句,“毕竟菱华公主是殿下的未婚妻……”胡尔伊漠阔步走在前头,“那又如何?”少女跟上去,顺手带上门,听见他语气近乎绝情。“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。”江月旧心一拎,垂眸温顺道,“殿下不必与我说。”

    男人回过头,高大的身躯像一堵高墙笼罩在她眼前。“抬头。”胡尔伊漠一沉声,那股嗜血的味道便从少女脊背后窜出来。挡都挡不住。江月旧颤了颤眼,强装镇定仰起脸。只一瞬间,男人低头落下一吻。少女惊慌着转头避开,那吻便生生印在侧脸上。周身都被他冷冽逼人的气息包裹着,江月旧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冰窟中。双腿也仿佛灌了铅,因着恐惧,一步都迈不开。

    “你同她不一样。”胡尔伊漠附在她的耳边,又真挚又残忍。“所以别想着逃。”江月旧抖了抖身子,瞧见金匣子在一团白光中露出个模糊的轮廓。她一咬牙,倾身环抱住男人,伸手去够匣子。“殿下,我会陪着您的。”一语毕,指尖传来坚硬的触感。她摸到了。

    菱华站在窗前,一双嫩白的手掌心里掐的尽是血痕。这一觉醒来,一切都变了。她那冷硬如铁刃般的未婚夫,眼里有了缱绻之色。她原以为,她捂不热的心,旁人也必然不能。

    一夜将明。江月旧难得吃了顿舒心的晚饭,金匣子也有了实质性的进展。今儿摸到了个边角,改日定能将其打开。少女带着些愉悦之色进了屋,发现床榻上的小公主正抬眼瞧向自己。

    菱华大病初愈,脸色仍微微发白,只是面上挂着笑,笑不及眼底。来者不善的模样。

    江月旧料想她并非善茬,遂敛眸行礼。只是腰还没弯下,就听菱华柔柔唤道,“神医不必多礼。”少女直起身,走上前替她把了脉,确定性命无虞后,也笑,“恭喜公主,吉人自有天相。”菱华摇头,“哪有什么吉人,听说是神医冒险去那极寒之境替我寻来了救命的草药。”小公主泫然欲泣,拉着她的手道,“神医是我的救命恩人,待我身子好了,定要去让大殿下赐你一笔丰厚的奖赏。”江月旧惯是八面玲珑的心思,此话一听,便知弦外之音。可不是在宣示主权么。

    少女默默抽回手,淡笑着应下,“如此,便先谢过公主了。”菱华闻言,笑容也跟着浅了一截。“神医不必客气,只是我已醒来,怎么不见殿下身影?”江月旧抿抿唇。这话问的,好似自己有心拦着她二人相见似的。

    没等她回答,胡尔伊漠便迈进屋里。男人撩了幔纱上前,垂眼瞧她,“公主醒了,便回自己行宫吧。”菱华与江月旧俱是一惊。前者愣了片刻,眼眶发红,“殿下是我的未婚夫,难道还怕有人说闲话?”胡尔伊漠没甚耐心,一把扯过少女,“本王与神医还有要事商议,公主自便。”言罢,男人便匆匆拉着江月旧离开了屋子。

    直至走到药房,才见他松了手。少女在胡尔伊漠身侧站定,思忖着二人的关系,一时间也没开口。倒是男人默了默,吩咐道,“去将断肠草磨了粉,晚些送去宫中。”江月旧颔首,见他神色阴沉,也不敢多嘴,转身进了药房里。后来没一会儿,胡尔伊漠就离开了。

    少女磨着草药,脑海里纷乱复杂,像是一团棉花塞在其中。大王子与菱华订婚,图的是西沙雄厚的势力。可眼下男人这般态度,好似笃定小公主认定他一般。实在冷漠又冷情。

    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,菱华突然闯进屋来。“你可知大王子是什么样的人,就敢堂而皇之觊觎他?”江月旧停下手中动作,“公主不用将小女当回事儿,等过了这阵子,我自然会离开殿下身边,一辈子都不再出现。”菱华盯着她平静的眼眸,却是不屑一哂,“你是什么东西,竟敢同本公主谈交易。不过没关系,早就听闻中原人心思狡诈,你要图什么,本公主给你便是。”少女闻言,弯唇也笑,“中原有句话叫知恩图报,公主生在异域,不明白就算了。不过我图的东西,公主恐怕给不了。”“是何?”“殿下的心。”

    菱华被这□□裸的挑衅彻底惹怒,扬手砸碎了案上几个瓶瓶罐罐,咬紧银牙骂道,“不知廉耻的狐媚子。”江月旧纹丝不动站在那儿,笑意更淡。这话,也不是头一回听见了。明明是男人管不住自己的心,却要全赖在女子身上。她一青楼里的鸨母,难道还得学会些三纲五常不成?“你赖着不走,本公主自有办法赶你走。”菱华撂下狠话,摔了门离开。少女仍杵在那处磨草药,一圈一圈,神色丝毫不变。

    江月旧赶在日暮四合前把草药粉末送去了胡尔伊漠寝宫。这边刚退出来,便被人捂了口鼻拉到一处空地。

    男人蒙着面,在她耳后发问,“大哥又让你做什么了?”少女挣了挣,反被他困的更紧,只好靠着男人胸膛回答,“磨了些草药。”顾言风松手,扳过她的肩膀,垂眼瞧她,“菱华醒了,你准备何时随我离开?”江月旧不敢望他眼。若金匣子开启,自己便会回到原来的世界。本来她已准备放弃,可是现在又看见了希望。更何况依照胡尔伊漠的性子,怎会轻易放她离开。说不定,还会连累顾言风一起遭殃。

    少女喉头发涩,“大王子生性多疑,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……”江月旧低了声音,又道,“你是锦丹的二王子,你若一走了之,王上也定不会轻饶……”顾言风手掌收紧,将她拉近,目光灼灼,“这些都是小爷该考虑的事情,而你只需想清楚,愿不愿随我走。”少女闻言,身子一僵。见她停住,男人的心也跟着狠狠往下坠。